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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章 琴姐之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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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章 琴姐之死

“我該回去了”姑姑說“我得回去串糖葫t蘆了。”

“我明天也得出去賣水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只要還沒死,生活就得繼續,不能混吃等死。

“書要是沒看完,就麻煩你燒給我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謝謝你來,淑芬。”塗月媽媽說。

“謝啥謝。”

“咱們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了。”

王多多終於明白她倆今天為啥都精心打扮了。

“多多很好,但她還小,她不能在這兒久了不好。”塗月媽媽說。

“她在這兒待著沒出息,我得讓她走出去。”姑姑說。

她們要分開時,沒有說再見。

王多多和於思野慢慢起身,躲在她倆看不見的側墻後面去,直到姑姑再次走出去,塗月媽媽再次關上門。

姑姑走後,王多多並沒有走,她似乎走不動了,背靠著墻,不知道在想什麽,於思野也不去打擾她,她願意站多久,她就陪她站多久,她願意怎麽站,他就陪他怎麽站。

過了很久,王多多突然問於思野:“你聽過一首詩嗎?”

“什麽詩?”

“普希金的《只有玫瑰枯萎了》。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我念給你聽啊?”

“好。”

王多多便輕聲念道:“只有玫瑰枯萎了,她飄溢著誘人的芬芳,她那輕盈的靈魂,向著夢中的樂園飛翔,那兒,在沈睡的水波,可以帶來寂滅的地方,她那馥郁的游魂,正在望川河邊開放。”

於思野一直看著王多多,看她背誦完這首詩,沒什麽抑揚頓挫,平靜卻深情,天色墮落得徹底,就像他墮落在王多多手裏的真心,她的雙眼漂亮迷人,熠熠生輝,於思野突然嘆了口氣,將頭挫敗地靠在墻上,說:

“王多多,你不能總這樣。”

“我怎麽了?”

“撩我。”

他搖了搖頭。

“差不多得了。”於思野說“我也不是不會反抗的人。”

有人騎自行車路過他倆,騎得飛快,車輪子碾過附近的水坑,濺他倆一褲腿子泥。

於思野直起身,轉過頭低聲警告王多多說:“再有下回,你扇死我我也得反抗了。”

說著便往另一個方向走,邊走邊說:“快走吧,回去給你洗褲子。”

他們故意繞了一圈才走出棚戶區。

姑姑應該已經出攤了,其實王多多也應該出攤的,但是於思野征求了她的意見,王多多今晚想回家陪姑姑。

“你姑父在家不?在家你怎麽說?”

“麻煩你幫我拖一拖他,別讓他回來。”

“這倒是好辦,但你真的想好了?”

“想好了。”王多多說。

“那我帶你回去換條褲子吧。”於思野伸手打車。

“不用吧,我在姑姑家洗。”

“洗了你穿啥,你還有褲子留姑姑那兒嗎?”

沒有了,上次搬家的時候都搬到養老院去了。

於思野再次伸手,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,司機探頭問他們要去哪兒,於思野拉開車門。

“換完我再送你過去,換下來的我幫你洗。”

上了車,於思野跟坐在旁邊的王多多說。

王多多想了想說:“對了。”

“怎麽了?”

“你上次吃雞蛋餅的20塊錢還沒給我呢。”

於思野看了看王多多,又看了看王多多,看著看著就笑了,他說:“我想著給你洗褲子你想著管我要錢。”

王多多說:“這又不沖突。”

於思野說:“沒良心。”

“那這東西你也沒有”王多多反駁“你之前不也管我要債來著。”

於思野又一次吃痛在他很久以前為王多多埋好的捕鼠器上,他說不過她,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,把一腔憤怒發洩在王多多沾滿肥皂泡沫的褲腳上。

姑姑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了。

王多多早就等在了家裏,她臨走的時候,本來想交鑰匙,但姑姑讓她務必留下。

“就算出嫁了也是咱家人啊,哪能沒有家裏鑰匙。”

姑姑回來的時候,王多多的晚飯也做好了,炒的西紅柿雞蛋,燜的二米飯,她站在門口說:“姑,以前我不懂事兒,你回來這麽晚,不知道要給你準備口吃的,今天你嘗嘗我的手藝。”

姑姑挺意外也挺高興,洗了手就趕緊上桌吃飯,她嚼著王多多炒的西紅柿說:“小四兒人不錯,你跟著他,我放心。”

王多多給姑姑夾了一塊雞蛋說:“姑,我是我,他是他。”

於思野今天又喝多了,為了陪王多多的姑父。

姑父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將會面臨什麽,他還非常樂觀,覺得女人的心都是軟的。

“軟得就像這根兒老趙家熟食的蒜腸,豎著拿,它都能一頭兒碰著另一頭兒,這說明啥,這說明亂七八糟的添加少,真材實料,跟咱們男人不一樣。”

姑父往嘴裏扔了一片香腸,嘿嘿一笑,就了口白酒。

於思野喝得不多,奈何酒量不好,此刻他的胳膊肘正駐在自己房間的桌面上,突然湊近了姑父問:

“姑父,你看著這根香腸,難道不眼熟嗎?”

“眼熟啊,這不就老趙家熟食的蒜腸嗎?我經常買,我有熟人兒,好使,不用排隊。”姑父沾沾自喜。

“那……”於思野輕輕敲了敲桌面“你知道它為什麽只有半根嗎?”

“為啥?”

“因為另外半根兒,在今天早上被吃掉了。”

姑父看著於思野越來越深陷的醉眼,不明所以。

“你知道被誰吃掉了嗎?”

“誰啊?”

“被狗。”

於思野輕輕地說出謎底後,便趴在桌子上不動了,他想,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姑父。

姑父又嘬了口於思野他爸私藏的好酒,慢慢品味著他那句“被狗”,狗,他今天好像在哪兒見過狗來著?他在哪兒見過狗吃香腸來著?他怎麽想不起來了?

正百思不得其解,於思野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。

於思野沒動,姑父很自然地接通了電話。

“幹啥啊!喝酒呢!”

姑父這電話應聲得很自然,好像接起來的是自己電話。

“誰?老王?你不走了嗎?你都不回來了還給我大侄子打電話幹啥?”

“啥玩應?小琴?”

“小琴咋啦?”

“危險?”

“你啥意思?你說小琴有危險?”

於思野突然從桌面上擡起頭,眼底一片清醒地接過電話,叫了句“王叔”。

王叔在電話那頭都快急哭了,於思野從來沒聽過王叔用那樣失控的聲音跟他說話。

他說:“小四兒,你去看看你琴姐,她可能有危險!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你快去!”王叔焦急地情緒中夾雜著憤怒。

“你要說為什麽?”

於思野一字一頓地說,之前在機場,於思野曾那麽乞求王叔他都沒吐口,現在,他要他辦事,哪怕是救人,於思野也沒有放棄讓王叔坦白,坦白任何真相都好,他需要鎧甲早已長在皮肉裏的硬漢跟他敞開心扉。

“她老公出來了。”

王叔好像失掉了所有的力氣,也不著急了,也不憤怒了,哆嗦著說“我有個在監獄裏工作的朋友,剛才告訴我,說小琴他老公放出來前,有人告訴了他,我跟他老婆有一腿,還有,當初他偷廠子東西的時候,是我檢舉的。”

“匿名檢舉”他說“連小琴都不知道。”

於思野和姑父趕到琴姐家砸了半天的門也沒人開,手機打不通,電話又沒人接,於思野馬上給盅叔打電話,本來想把這件事告訴盅叔,可剛提到了琴姐,就聽見盅叔在電話那邊平靜地說道:

“你過來吧,來安平橋吧。”

於思野心裏咯噔一下,他想,完了。

“是……”於思野試探著剛說出一個字。

“是。”盅叔就馬上給出了肯定的回答。

他們趕到的時候,琴姐的屍體還沒被打撈出來,她帶著碩大的玫瑰耳環,頭發披散開來,漂在厚厚的冰面之下,安詳得緊閉雙眼,像是被相框框住的仙女。

而於思野這時才真正感覺到了酒精的作用,或許不是酒精,又或者,不僅是酒精,他說不好,他最近偶爾就會有這種情況發生,像生病,像中毒。

不一會兒,打撈隊終於撈出了琴姐的屍體,法醫馬上上前,開始驗屍。

深夜裏,岸邊站著幾個警察和發現屍體的老頭兒,躺著美麗又冰冷的琴姐,於思野的煙頭在寒冷中閃著微弱的光,他突然走過去,脫掉自己的大衣,蓋在了琴姐的身上。

法醫回過頭看他,他解釋道:“我怕她冷。”

法醫的眼神好像是在說,我看你才冷,但他沒有說出口,而是轉過頭,又繼續工作。

於思野真的感覺到冷了,冷風透過他單薄的襯衣刺進他的皮膚,回東北這麽久了,他第一次冷到發抖,他不知道要如何自處,他覺得自己無處躲藏,那種難以忍受的感覺,正在認認真真地折磨著他,他沒有一丁點兒辦法。

他的打火機再也打不出火來,他回頭看向姑父,姑父也是一臉的凝重,抽著煙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而此刻,正在家裏聽王多多說話的姑姑,也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在王多多把墓地裏發生的事兒,原原本本地講給她聽以後,有那麽t一刻,姑姑竟然笑了,就像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,一開始只是忍俊不禁,後來竟停不下來,搞得王多多都停下來了,忍不住試探著問道:

“姑,沒事兒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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